第三百三十八章捧杀(1 / 1)
桓廷之却很是不以为意:“殿下可知道,何为捧杀?”
宇文舒一时不解,更觉得今日夫子好多次都是这样神神叨叨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大约这回是真的寒了心,对陛下,更是对这个所谓的朝堂吧。
想到这儿,心里也不由软下三分来。
夫子当年入仕之时,应当也是满腔抱负的,他有才学,有真本事,本是能够清朝堂浊气,正官场风气的一个人,这种东西,骨子里带着的,改不了,他小时候曾受夫子开蒙之恩,那时候留下的印象,便是如此。
人家不是总说,小孩子看人才最真吗?因一颗赤子之心,尚未受到这俗世wū浊气息的玷wū。
于是他吞了口口水:“夫子,你别这样,有什么话,你与我直说吧,我知道你今次”
桓廷之似乎料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手臂一抬,再微一摆,打断了他的后话:“说这些做什么,横竖已经这样了,我今次如何,都不必再说了。”他倏尔缓了口气,“殿下若能得谢家人真心跟随,倒不放暂且放低姿态,无论是平日里还是朝堂上,大可叫大王占尽了上风,而且谢家若能够想明白了他们自己的处境,也该处处忍让着琅琊王氏。”
他这话一出,宇文舒便再没有不明白的了。
起先他说捧杀,之所以会有不解,是因他猛然间提起,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捧杀二字,针对的是宇文郅和王岐不,那是整个琅琊王氏。
这法子其实很yīn损,可用得到,却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宇文郅本就是个极容易得意忘形的人,且他从小就爱舞刀弄bàng,是个长于骑射武艺的人,纵然有些城府,头脑也很不错,可自负自傲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至于他身边的王岐,还有琅琊王氏他们被谢家压制太多年了,王岐跟在宇文郅的身边,又一定是个处处受掣肘,绝不似子惠与他这般,甚至可能连荀况都尚且不如。
他明白过来的是,于宇文郅而言,他的退让就是宇文郅最大的得意,而于琅琊王氏来说,能叫谢家处处吃瘪,就是最大的胜利,或许王家不会轻易忘形,可也架不住三番五次能占了上风。
怪不得怪不得夫子从方才便一直再与他讲,要说服了谢潜,要谢家甘心情愿的追随他。
这场捧杀的计谋里,若无谢氏,便先败一半,若得谢氏,便已成一半。
宇文舒眯起眼来,眼中隐隐有些许笑意:“夫子此法,倒实实在在是于我有极大的好处了。”
“这是自然。”桓廷之露出个真心的笑来,“只恨我早年间觉得该置身事外,将来尽忠于新君,从未想过”
他突然收了声,是因为看见了宇文舒微暗下去的眸色,仔细想了想,现在再来说这些,未免有些可笑。
他也是活了这么大岁数的人,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见惯了起起落落的,都这时候了,做什么摆出这副矫情模样来。
于是他呵了声,转了话锋:“殿下若能说得通谢道修是最好,若然不能,也得先退一退,如今要封王了,又尽得两浙民心,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再往上爬一步,就太过了——殿下此时退,正显得谦卑恭和,绝对是陛下愿见的。今次陛下一定会发落了我,罢官在所难免,等到了那一日,殿下只需在太极殿上为我求情一番,我想来,大王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必定会在太极殿上不遗余力的打压你,甚至会尽可能的把你同我绑在一块儿,叫人以为我所作所为,该你来为我担责任,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吧?”
宇文舒嗯了一回:“无非是叫人以为,我开蒙师承夫子,其后多年,夫子都是在为我办事的罢了,出了这种贪墨卖官的事情,夫子获罪,我却还敢为夫子求情,少不得连我也应该被好好查一查。”
“可换个说法呢?”桓廷之扬了扬嘴角,“殿下这是感念师徒的情分,不愿见我被如此重处,只要话说的和软些,不那样顶撞陛下,陛下就不会拿殿下怎么样,而朝中那些志虑忠纯之臣,也不会觉得殿下此举有何不妥,凡是进言参殿下的不是的,将来殿下若可成事,这些人,也都留不得。”
宇文舒心头动了动,事情到了这一步,夫子一直说,能为他做的并不多了,可事实上,今天一番相谈下来,他受益颇多,所得,也绝非是扳倒了宇文聪这一件事可比的。
他做了多年筹谋得来的胜利,同夫子今天的一番提点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他站起了身来,面上十分恭敬的,将身子弯下去,是个很端正的礼,只是嘴上没说什么。
桓廷之知道他的意思,这一礼,等同拜别了。
“殿下去吧。”他缓缓起身,也生受了这一礼,“我教殿下一场,今日总算全了咱们师徒的情分,数年后殿下想起桓廷之,能够赞上一二句,余愿足矣。”
宇文舒心下突然生出些不舍来。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郎君,是个野心与雄心也内敛起来城府极深的人,做事果决惯了,从没有过什么不舍,甚至是当年决定了叫子惠到宇文郅那里去蛰伏下来,也不过是一开始犹豫不决,唯恐子惠有什么闪失,可是下定了决心后,就从没有动摇过半分。
他这样的人,竟有一天,也会新生不忍和不愿分别。
今日见过夫子后,再见,只怕就是夫子被罢官,若不是返回谯国去,大约就是从此四海为家,那时那时他应该是在城门处,为夫子践行的。
“夫子,我”
桓廷之却一抬手,握在了他的拳上:“殿下别说了,去吧。”
于是所有的后话,不得不咽回肚子里去,夫子不愿两厢难舍,也是断了他心里的这份不忍。
他咬紧了牙关,终究深看过去一回,稍稍合一回眼,狠下心来,调转了个方向,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处院子,只留下了一道挺拔不俗的背影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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