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无地自容(1 / 1)
宇文舒脸色立时煞白一片,他惊愕之余,两手一撑,支在了石桌上,广袖袖口扫过棋盘,将原本就已残的一局棋,打了个四散零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听见自己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
没了敬称,并不是没了对夫子的尊敬,只是这个消息,太叫他措手不及。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琅琊王氏,阳夏袁氏,甚至是颍川庾氏,又或是还有谢家。
他们这些人家,要做些这样的手脚,轻而易举的拿捏住夫子,使夫子为他们所用,简直再容易没有的。
可他没想过,或者说,他并不敢想,设这个计的人,竟是宇文郅。
果然这些年来,宇文郅太过得意,几乎可以在这建康城中横着走。
他处处逾越,父皇却从不曾下旨训斥,反倒助长了他的威风。
他手上有琅琊王氏,当年可以说还握着执金吾,居然还敢动这样的心思,迫得当朝中书令不得不为他所用吗?
他就真的不怕,一旦事情败露为父皇知晓,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宇文舒神色越发冷下来:“夫子,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难道还要我一句一句的问吗?”
桓廷之抬头看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些年来,三殿下虽然贵为皇子,对他却一向很是尊敬,他教导三殿下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可这位殿下始终都端着师徒的礼仪和情分,敬他,重他,甚至朝堂之中,能向着他的地方,也不遗余力的来帮他。
他险些忘记了,这是个非池中物的贵重人,忘记了他原就有一身的威严,能轻易地叫人感到被压迫。
桓廷之咽了口口水:“事实上,从一开始就是大王和琅琊王岐设计好的,我甚至可以告诉殿下,王家的那位郡公,也并没有少出谋划策。五六年前,大王不过十三岁,与殿下今岁年纪一般,王岐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要做下这样的计来诱我,又谈何容易?”
这件事的起源,在中书令府的那个属官,那个,向夫子推举了柳元山的人!
“向夫子推举柳元山的人,就是我大兄的人吗?”
“倒不如说,他是王净之的人。”桓廷之有些不屑,嗤鼻笑了一声,“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而向我推举柳元山的人,也早就在几年前,病死了。”
说什么病死了,一定是王家和宇文郅杀人灭口,唯恐将来夫子同他们撕破脸,那个人,就会成为最有力的人证!
王净之,好一个琅琊郡公,多年来缩在背后下黑手是吗?
他从前以为这位琅琊郡公因得了王岐这样一个得意的儿子,便学了庾家郎主那样,一心修仙问道,不问世事。
却原来,人家是真的不贪恋红尘的清高人物,他却是个表里不一的蛇蝎小人。
“可是夫子,我有两件事,仍旧想不明白。”宇文舒咬紧了后槽牙盯着他,“一来当年于湖县的聚众闹事一说,我现在能猜得到,大概是他们的手笔,可为了什么呢?他们就不怕父皇一怒之下,砍了柳元山,或者是罢了他的官?二来”他抿了纯,顿了许久,好像很为难,不知道如何问出口。
桓廷之见状便没先回他,反倒催了他一声:“我今日把什么都与殿下摊开了说,是在殿下回京之前,就已经打算好的,我能看到的,能猜到的,绝不会瞒着殿下半个字。殿下想问什么,不妨直言吧。”
宇文舒这才哦了声:“二来就算是他们有心陷害,夫子在这件事中,其实也可以算得上坦坦荡荡,为什么会受到掣肘?而且我听说我听说当日谢家女郎病中转醒后,夫子曾上过一道折子参奏谢家,这件事,应该是大兄授意的吧?夫子到底是为什么,会为大兄所用了的?”
“聚众闹事那件事,其实很好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柳元山到底会有什么下场,在这场戏里,柳元山甚至连个角色都不算,那不过是引我上钩的诱饵罢了。他们要的,就是我在陛下面前力保柳元山,如此才更能坐实我收受贿赂,不然何至于这样死命的去保一个寒门子弟呢?”
这一点好同他解释,可是这第二点
桓廷之显然迟疑了。
宇文舒见他迟疑,心里便咯噔一声:“夫子?这个二来,夫子莫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桓廷之那里犹犹豫豫了半天,才问出一句来:“殿下对名声二字,可看重吗?”
宇文舒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是没大反应的过来,啊了声,反问他:“夫子说什么?”
“殿下该看重的。”桓廷之自嘲的扬了扬chún角,“这世上的人,大多都很看重这两个字,我不例外,殿下你也不该例外。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目标是那把龙椅,不是吗?为君者,名则要正,气则要清,你该比我更看重才对。”
宇文舒却听明白了。
他会为宇文郅所用,是为了,名声?仅仅为了他中书令的清名传于世,就敢跟着宇文郅为非作歹,为虎作伥?
宇文舒的xiōng中升起一簇怒火来:“你便为了这该死的名声二字,就把什么都不顾了吗?我敬重夫子多年,一直都记着夫子在我yòu年时教导过我的——”他拖长了尾音,突然背起手来,声音染上些许哽咽的意味,背书似的悠悠开口,“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他收了声,恶狠狠的看过去,“夫子,学生不懂此句之意,但请夫子为学生解惑!”
被他这样一番言谈,桓廷之简直无地自容。
这是他教给三殿下和庾子惠的第一堂课,是要他们将来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记住,何为君子,何为正道。
然则他未曾想过,多年后的今天,是他把这些君子之谈,全都忘却了。
可是,他也有他的无奈和有口难言,他的苦楚,又有谁来体谅?
他深吸口气:“殿下,我是家中庶出子,从入仕,到官拜中书令,我走了好几十年,这条路上的苦与累,只有我一人独自体会罢了。殿下今日这样说,令我无地自容,我也知道,当年为了保全我自己的名声,不敢到陛下的面前去坦白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可是殿下,你叫我如何做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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