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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发了个生气涨红脸的表情,阿英关了微信,点开手机里的直播软件,点进主页上一个名为“林聪纪念馆节揭幕,追悼会现场直播”的直播间。此时,那直播画面里囊括了一幢两层楼的红砖洋房,一席铺在洋房门口的黑地毯,地毯两边整齐列放着的许多白菊花篮,花篮上尽挂着挽联,再往边上,许多高大的杉树前能看到一排围栏,围栏后站着举着摄像机,举着照相机的记者,还有些手里拿着签名板,电影海报,或是用板子,或用手扇风的路人。今天的上海有些热。

忽然,人群中一个男人尖叫了声:“琼琼”

不多时,一个戴墨镜,穿一身黑色洋装,脚踩黑色高跟鞋,波浪卷发,皮肤白皙的女人走进了镜头。

“琼琼琼琼”

两边都有人高喊着,记者和路人全都往围栏上挤,一队保安走进了镜头,维持秩序。

朱琼琼呢,低着头,加快了步伐,临到洋房门口时,一个侧身,一回头,闪光灯亮得刺眼,她微微张开了嘴,似是有些惊愕,又有些无措,赶紧举起手里的皮包挡住了脸。这时,洋房里出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开了门,欠着身子,引着朱琼琼进去了。洋房的门又关上了。

阿英发消息给swat群,直接点名小貌:你上镜了。

红红说:蛮上镜的啊。

阿英在群里发了个红包。红红单独敲他,发来个贼笑的表情,阿英捏着眉心又问小a:“还要多久”

小a说:“我尽快。”

阿英看了眼窗外,说:“是不是到了这里就没动过了”他伸长脖子,看着导航的界面,“导航有说前面在干吗吗修路还是车祸”

小a说:“堵过这段就好了。”

阿英不耐烦地指着外头说:“下个出口下,我搭地铁过去,这要堵到什么时候,两点就要致词了,现在都几点了。”

小a问他:“要我和您一起过去吗”

“你帮我把行李送回家就下班吧。”

小a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挪到了下一个高架出口,下了高架,路上顺畅许多,汽车一路飞驰。阿英靠回了椅子上,问小a:“你几点到的”

“八点半。”

“从美国出发的,延误了四个多小时。”

小a点点头,没说话,静静地开车。车窗外风声呼啸,一颗小石子咔哒一声弹到了车前玻璃上,轮胎刷刷地擦过柏油地面。车里没人说话了。阿英放下车窗,点香烟,抽烟。

小a趁等红灯时也点了一根烟。开到地铁口附近,两人手里的烟都快抽完了。阿英一拍小a的椅子,说:“你和我一起去买票吧。”

小a应下了,他在路边停好车,阿英下车,两人各自呼完各自的最后一口烟,扔了香烟屁股,一前一后进了地铁站。到了售票机前,小a抓了把零钱出来,阿英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说:“帮我拍张照。”

说着,阿英埋头选站,买票。他只买了一张票。

小a在边上帮阿英连拍了好几张照,把手机还给了他。阿英看了看照片,冲小a动了动下巴。两人就此分开了。

过了安检,进了站,阿英从刚才小a给他拍的那些照片里挑了两张发给了红红,并说明:标题就写,我在地铁站遇到了谁什么,你不知道他那林聪你总知道吧他就是林聪唯一关门弟子只是人家现在已经不拍电影啦,自己开经纪公司当老板,还投资房地产,度假村,比搞电影潇洒多了

他没再写下去,打了不少省略号,然后说:不用我写下去了吧,记得提纪念馆,还要提明天发售纪念蓝光碟套装,还有t恤和购物袋,一定要提

红红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地铁进站了,眼下并非高峰期,但是车厢里的人不少,阿英没能找到座,只好握着扶手站着。地铁缓缓启动,他把耳机往耳朵里推了推,又滑开了手机。

老林记疯狂跳新消息。

严明说:啊是糖果厂小开真的愿意要一个五十多的老女人啊

小查说:琼琼姐也是风华绝代过的好伐

辛乃如说:没有生过小孩总归还可以的。

大家都发捂嘴偷笑的表情。小查说:辛老师看来蛮清楚的。

门户网站这会儿跳了条消息出来:朱琼琼手戴鸽子蛋,身穿香奈儿套装,现身林聪追悼会。

阿英垂着眼睛,还盯着手机,只是滑去了别的群。

纪念群里,辛乃如说:小林第一部 片,白线嘛,当时他一点名气都没有。

栋哥说:白线的时候整个剧组二十个人,只有我一个跟过组,拍完之后我说导演,我们要收环境音,导演还来问我收环境音干吗。

大方说:真的什么都不懂。

栋哥又说:美和子在里面杀人,导演说这个血出来的弧线不对,不能用,就一次一次试。

栋哥还说:那个日本女的差点被他搞崩溃,哭着问翻译到底哪里不对,还说,他怎么知道不对,他真的杀过人

大家都笑。

严明说:老林是觉得那个血出来的样子太好看了,他说杀人不是一件值得拍得好看的事情。

群里安静了阵,关河洲先发了个膜拜的表情,接着,好多人跟着用。

辛乃如说:那个片子讲在日本的朝鲜人,我在香港剪片子,一个朋友托我,我以为是日本导演的片子,结果他又不是日本人,又不是朝鲜人,我也是忙,本来想推了的。

林林说:各位老师晚上订好了等等散了之后我们是一起过去还是怎么样

老林记里也是聊得热火朝天。

大方说:五十多的女人还有没结过婚的男人要,除了女明星,别的是不可能了。

大方又说:昨天订婚,今天追悼会跑来凑热闹。

辛乃如说:我在给胡姬东游剪辑啊,那个片子后来票房很好,小林来我家,端茶送水的。我想这个年轻人真的很有诚意,就在家里帮他剪。一剪就剪了这么多年。

严明说:镜头上看看好看吧,上个月飞天选角,她过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妆也没化,和我妈看上去也差不多。

小查说:飞天到底还拍不拍啊,说了三年了。

阿英啪啪打字,按下发送:上个月导演过世的消息公布的时候

大方说:岭南不也是老林这边出来的老林七部片子,五部都是我作执行制片,他就是个灯光师跟的组。

大方又说:看到我招呼都不打,以前哪次他惹老林生气,不是我去顺的老虎毛

严明说:我和老林在宾馆里写剧本,写到一半他就开始骂人,我是摸不透他,打电话给大方哥,他提着一碗红豆双皮奶过来,还一定要带点陈皮过来一起吃。老林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小查说:导演有时候像小孩子。

栋哥说:作骨头哇。

阿英转回了直播软件,朱琼琼正在接受一个访问,访问她的女主持人举着带直播软件标志的话筒笑眯眯地问她:“琼琼姐好好久没看到您了听说您的婚礼打算在巴黎办,巴黎是您和您未婚夫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吧”

朱琼琼微笑着看主持人,那女主持人也笑,两人所在的位置看上去像是一片小花园,她们背后有高出镜头的树丛,看不出是什么树,只是树叶繁密,绿意逼人,另有些白粉热闹地开了满枝的花填充了画面左上角。阳光很好,更远处,红砖洋房显露出一种温暖的蔷薇色。

那女主持人又上下一比划,活泼地问着:“那么,不知道今天您的这身搭配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在里面呢”

朱琼琼保持着微笑,花影下,她的目光温柔,脸庞娇嫩,白里透红,也像花一样。她一看镜头,说:“其实大家可能不太了解,我和林聪导演认识很多年了,我才出道的时候拍广告片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当时在广告公司做文案,这么多年来,我们一次都没能合作,是我最大的遗憾。”

说着说着朱琼琼就要掉眼泪了,主持人眼看眼眶也红了,阿英忽然头疼得厉害,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抬起头活动脖子,两只眼睛跟着到处乱看,这一看恰好和边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目光对上了,男人清了清嗓子,走向车厢门口。阿英锁上了手机屏幕,前后左右扫了一大圈,他周围好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离得不远不近,或站或坐,或倚着什么,不是在打盹就是在用手机,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专属空间里,有人愁眉苦脸,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在笑,开心得正大光明,也有人嘴角抽搐着窃喜。阿英偷偷看他们的手机屏幕,也有人在偷看别人的手机。一个男孩儿哈欠连连地看一段视频,视频里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正作势要用啤酒瓶敲自己的脑袋,被人拦下来后,他举着啤酒瓶子满场乱跑,表情夸张,后来自己摔了一跤,逗得全场大笑,视频后面还有小半段,男孩儿又一个哈欠,手指往上一挥,下一段视频跳出来,一个大眼睛的外国孩子追着自己的影子跑。边上一个女人一边剥橘子一边看男孩儿的手机,边吃边看,边看边吃。

突然,那男孩儿抬起了头,女人转过头继续吃橘子,男孩儿看到阿英了,阿英的眼神一晃,侧过身子,低下头按手机。

他给小翼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阿英在微信好友里找到小翼,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到哪儿了

信息发出去后,他不看手机了,只把它握在手里,那手跟着塞进裤兜。地铁的速度渐渐放缓,到站了,有不少人下车,又有很多人上车,车里比先前更挤,阿英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裤缝。地铁缓缓提速,离开了月台。

阿英把手机拿了出来看。他个子高,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半个头,他高高地举着自己的手机看着。

小翼没回他的信息。

阿英又发:现在上综艺都这么拼还是那个啤酒瓶是道具

地铁驶进了黑黢黢的隧道。阿英眼前一黯,又一亮,他抬起眼睛,朱琼琼怀抱小象的公益广告一闪而过。她的眼神湿润,好像光影混合引起的错觉。阿英揉了揉眼睛,往上拉他和小翼的聊天纪录。

半个月前他联系过小翼,他和他说:渔州那边又来电话了,又有个新提案,他们跑去找了个日本设计师。也不知道怎么请到的,估计花了不少钱。你放心,我们走正规招投标流程。就是想问问你的想法,毕竟是导演老家,纪念馆建在那里也说得过去。

小翼说:之前打算在那里拍修罗之隐,当地怎么对他的

阿英说:那个故事比较敏感。

阿英又说:导演过世之前一直在写的剧本故事发生在渔洲。他是打算再回渔洲拍戏的。

小翼语音他,问他:你印象里他为什么事情掉过眼泪吗

阿英打字回的:格拉斯哥艺术学院烧掉的时候掉过两滴。

这条信息发出去半小时后,小翼才接话,说:你决定吧。他早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不用什么都来问我的意见。反正版权都在公司那里,你们运作吧。

小翼还是没回信息。

阿英的肩膀有些酸了,他把手臂放低了些,在好友里找到一个叫“飞天螳螂”的,问他:在干吗呢

他又问: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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